张瑜,博物插画师、自然观察者。
哎哟,我说这跟儿时的童话太相符了。当即决定,无论什么困难,今后几年给刺猬了。
我的城市丛林故事
张瑜
大家好,我叫张瑜,我是一名自然科学插图师。
这就是我画的一些画。我们画的这些画跟普通画有点不太一样,甚至有点怪异。这种图有很强的表意性,它需要表达很多自然科学的信息。
比如左边这张表现的是水仙整体的植株形态,根、茎、叶、花都包括。右边是用剖面的方式讲杓兰跟传粉昆虫之间的一个关系。
这张图讲的是螃蟹的内部结构,它的内脏和各部分器官都有。
这做的是世界鲸的分类。
这张讲的是我国北方一个温带草原的生态系统,我们会把这些环境里面比较有典型代表性的物种浓缩到一张画面里。
做自然科学绘画需要经常做自然观察,还得思考,甚至有时候我会做一些科学性的求证。我个人的性格比较内向,比较羞涩,但是我从小爱观察,特别爱观察动物,观察动物基本上是我生活中的最大的乐趣。
我本科的时候学的动物学,研究生读的是鸟类学。这就是我在做毕业论文时的一个状态。当时去海南霸王岭自然保护区,待了七个多月。我的研究对象是这么大的一个鸟,其实是一种鸡类,叫海南山鹧鸪。
那里方圆十几公里没有什么人,就几个护林员,一天一天地重复这样的工作。可能很多人觉得太无聊了、度日如年呀,我却感觉很享受,真是逍遥自在,就像孙悟空在花果山那种感觉。
我还养了40多只螳螂,用塑料瓶一罐子一罐子都摆在我那个床上。白天上山遥测,回来以后砍柴、烧水、做饭,吃完饭开始观察这些螳螂。
回到北京以后,我就开始有一个毛病,什么呢?就是不适应城市生活了。有一次我同学请我吃饭,走的过街天桥,走过去以后看下面这车来回过,我就这样躲——我的脑子还跟动物在一块儿。
但是毕业以后毕竟在北京生活,没有这么多时间出野外看这些动物,所以我把更多的精力腾挪到城市动物观察。
可能有的朋友觉得我们生活在大城市里没什么东西,其实不然。我住在北京四环边上,咱们小区里每年就能见着80多种鸟,还有几种小型兽类。深圳也一样。我有几个深圳的做自然观察的朋友,他们到北京以后都说哎哟,这北京怎么什么都没有呀——可想而知深圳能有多少东西。
举几个简单的例子,有时候在北方,我家里空调孔或者是排风管道有小麻雀什么的住进去,那都没劲了。看这个,啄木鸟把墙都给凿了,够厉害吧。
▲ 尹立坚 / 摄
这是现代化建筑外面的一个保温层,类似泡沫的那种结构。啄木鸟脑子很好,把那儿钻了个洞,而且这个洞上下还都是通的。
这是我家门口的一个公园,能想到吗?有野兔,而且还两只,旁边还有喜鹊。这两只野兔不知道干吗,喜鹊过来凑热闹。
同样是在公园里面,其实我们小区也有,黄鼬。黄鼬是一个很城市化的物种,也是一个食肉兽。
但下面问题就出现了,物种这么多,我观察什么?
其实我有一个比较主观化的想法:我喜欢长期的观察,我想观察它们的生活史,生活的每个细节、方方面面的。所以我就必须选择方便观察的。再有一个,我这人愿意干的事干,不愿意干的事我一点儿不想碰,所以我观察的对象一定得选自己喜欢的。
首先在北京选了什么?鸭子。为什么选它?这个有说头。我们俩呀,是原配。
在很久很久以前,我12岁那一年,当时我上美术班,中午放学回家,听见农贸市场里有种声音,一找,哎哟,两大筐鸭子。当时就被它们那种毛茸茸的形态一下给打懵了。
▲ 图片来自网络
动物行为学里有一个很著名的行为,叫印痕行为,也叫印随、印记行为,我当时那个情感,我感觉我这人生当中的兴趣就跟这印随行为差不多,就把这鸭子给我印上了,一辈子可能忘不了。
所以我小时候就过这种一边养鸭子一边学习的生活。别人上课听讲,我一节课下来有一张百鸭图,画各种鸭子,痴迷到这种程度。
但是现在呢,城市里不让养鸭子对吧,那总得找点跟鸭子有关的。很幸运的是,北京有两种鸭子正是我最喜欢的,一个是绿头鸭,一个是鸳鸯。
我喜欢的东西有一个特点,我喜欢这种格路的,两头的、两个极端的:大俗的、大雅的,中间的我觉得没劲。这绿头鸭在观鸟里面被我们称为什么,大俗鸟——全国分布太广了,在北京也是,一年四季都有。
可能有人问,说绿头鸭这么俗,能看出什么来?其实不一样,它们的生活非常丰富,它有七情六欲。
举个例子,在冬天,可能我们去公园的时候,湖面上有一些水泵抽水,完了它不冻,很多绿头鸭会聚集在那儿。很多朋友,观鸟的也好、游客也好,过去去看,哎,绿头鸭在睡觉,然后也就走过去了。
其实我们多花一点时间就会发现什么呢?在冬天,绿头鸭开始求偶。这是什么知道吗,这是爱情剧,我就爱看别人搞对象。好几只公鸭有时候围着一只母鸭在那儿炫耀,极尽所能。看看这个,它都变形了,跟想的鸭子不太一样了吧。尾巴翘老高,嘴还撩水。这就是挑逗。
再看这个。左边这张图我管它叫挤元宝,游着游着突然间两头一挤,而且脑袋还朝向那个母的。那意思——嘿,看咱这身体。
右边这一张游着游着突然间一弓背,嘴也会一撩水。不光表演,这家伙都开始吹口哨了:平常鸭子“嘎嘎嘎”这么叫,这会儿都吹口哨。我现在嘴太干,就不给你们学了。
爱情戏是一方面,另外我还爱看什么?我爱看打戏,我就爱看热闹,嗬,激烈、过瘾。但是有一样,我这人胆小,你真谁把谁打得怎么样,“噗”捅一刀、“哗”流血,我心里难受,我不敢看那个。
我就喜欢看场面大但是没什么实质性伤害的,鸭子正好符合这个。
有时候两个情敌之间在水面上围着转,然后互相骂骂咧咧的,“嘎嘎嘎嘎”这么骂,骂不够,打、抽,看着水花霹雳咕噜的,特别热闹,有时候半分钟一分钟都是它。但实际上鸭子身上没有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,造不成什么伤害,基本上不见血,而且两个打着打着也就散了。
北京还有一种小型的鸭子:鸳鸯。非常多,一年四季都有。它是另一头,大雅的代表。我们可以看公鸳鸯,身上这些毛多漂亮。
可是平时我们看鸳鸯经常是这样的,看着跟受气包似的。我经常跟人说,你平时看的鸳鸯,好多时候都觉得白瞎了这一身华丽的衣服。
不过一旦求偶的时候,公的来劲头了——你看这一个个的,挺起来了,后背那帆羽炸开,头打开,都围着母的转。
你再看看这母的。
你看,公鸳鸯还有招呢,不光形态表演,还有形体操。看这个,各种装嫩,“嘎嘎嘎嘎”这样叫。
还有更离奇的,看这个,它就为做出各种动作吸引母的注意。
这还不够呢,有时候还没事理理羽,频繁地做这种理羽,其实它没整理,它就是做做样子,勾这母的。
再看这个。左边这个,没事甩甩头,秀一秀美丽的彩发。右边这个更离奇,有时这母的看不上这公的,公的觉得是不是我刚才光露上半身你看着不过瘾?那我给你露露下半身。因为平时都在水里面嘛,哎,这就挺起来了。
这都是它们的各种表演。所以冬天在水面上观察这些水鸟,虽然它们长时间都在休息,不过你只要等上大半天,总能看到那种非常热闹的婚舞,很有意思。
在北京白天观察兽类里面,松鼠是我的一个观察重点。北京主要有三种松鼠,这是岩松鼠,在公园里、近山区都有分布,它喜欢在岩石比较多的地方。
这是花鼠,个体比较小,打地洞。
这两种松鼠按说都是北京土著,只不过最近流浪猫太多了,这俩经常没事地下溜达,然后就被猫“咔咔”祸祸了,数量越来越少。
与此同时,另一种松鼠倒多起来了,就是这个。其实它不是北京土著,它主要分布在东北、西伯利亚和欧洲,它叫欧亚红松鼠。
这种松鼠十几年前是放生来的,它非常喜欢针叶林,喜欢吃松子、榛子、核桃。正巧,原来植树造林,种了好多针叶树。这松鼠一到山上,哎哟,如鱼得水,一看这么多好吃的,“呼呼呼”就繁殖,现在多了,我就把它作为一个主要的观察对象。
欧亚红松鼠最符合我们大众心里典型的松鼠形象。首先是大尾巴,还有什么?胖胖的脸、圆圆的脑袋,而且大眼睛。您仔细看这杏核眼,有眼圈。
平时抱着这东西吃,“咔咔咔咔”,跟小孩似的,特别乖巧,走道上一蹦一蹦的,不像那老鼠出溜出溜的。所有可爱的元素都集中在它身上了,不知道你们怎么样,反正我是经不住这种诱惑,所以就一直弄到现在弄了很多年。
这个松鼠有个特点,它是树栖的。它存东西主要在地上存,但是活动起来喜欢上树,一遇到危险“嗖”上去了。树与树之间只要间隔不是太大,它就能这么过去。
这是十几米高的树,它噌地就跳过去了。
但是有时候给我造成一个麻烦:它从这山坡到那山坡,走树上,噌噌噌噌过去了,我得吭哧吭哧下山再上山,有时候跟它有点累。
不过当我采用定点观察的时候很享受。为什么呢?往那儿一坐,你爱来不来。但是它肯定会去,因为那是它的活动区,有时候好几只,互相还追。
如果采用一个比较高的视角会更精彩,看着它在树冠上走着走着,“噌”跳一个,后面又跟着一个,就跟那武侠片一样,都带轻功呢。
这张其实想说什么呢,它虽然轻功厉害,但是确实有时候也有失误发生。这张当然没失误,不过看这样子好像吓得也够呛。它的落脚点没太选好,你们看它扒着什么?松塔。这次幸运,有时候不幸运的时候看见一大堆松塔跳上去了,那是干松塔,bia 松塔掉了它也跟着掉下来了。
它的窝通常都在很高的树上,而且还在很密的地方,不太容易观察,跟喜鹊窝有点像。不过它小,而且紧密。
这种松鼠有个特点:爱变。夏天一身,冬天一身,都不一样,在同一个季节里面不同个体差异也很大。有时候一窝生出来,从红到黑到棕各种色型都有。其实在欧洲它很多都是红个体,到东亚是黑的,我国是红的比较少。
大家看上面这一排是夏天,下面这一排是冬天。
其实我一开始看松鼠也跟大众去游玩差不太多,走一走,看一看,这有松鼠、那有松鼠、今天干吗了,定期地每隔一周会看一次,把它们作为一个整体来看。
后来我慢慢地就想做一下个体的追踪。这一只一下子打动了我,我给它取名叫吉拉。当时跟了它很长一段时间,关键是什么,它不怎么怕我,这样观察方便,它能展现它自然的状态。而且这样的话我也自然、我也松驰。
它耳朵很大,冬天这耳毛跟俩蒲扇一样,面容也不错。
跟踪它一段时间以后我就尝到甜头了,觉得这个体的家庭生活、邻里生活这都很有意思,于是我就把整个观察区能识别出来的松鼠都给起了名字。比如红一、红二,然后大耳公、大耳母,还有大尾、小耳公,就这种简单粗暴的名字。
这个个体,我给它起名叫吉亚,它跟我发生了一段非常纠结的故事。为什么起名叫吉亚?我觉得它跟吉拉很像,首先毛色很像,而且长得很漂亮,但是耳朵没那么大。这是2015年2月23号看到的它。
当时它并不在我经常观察的那个区域,而是下午我路过的时候偶遇。当时我就觉得这个松鼠有点意思,好像是个孕妇。仔细一看,真是。我们看它这肚子都已经这么大了,凭我的经验判断,一周差不多就能生了,而且这个胎数估计还不少。
2月26号我再去看它,一切正常,猛吃猛喝。左边这是它在吃冰。我跟着它回家,它这家也很好,在一个比较低的油松的枝条上做了一个很好的繁殖巢。每次回家它还收集点新鲜的巢材,填充内容物。
右边是在干吗呢?我看着它扯了一条秋裤,咱也不知道这秋裤怎么跑树上去了,但是北京风很大,这也可以理解,它把那秋裤撕烂带回去。
下面就是2月28号早晨,下雪了。我其实满怀欣喜地想看看孕妇在雪里怎么样,给孕妇拍个雪景。结果你们看,当时看到左边这张图,哎哟,我脑袋嗡一下子,这下全完了。
满地都是被锯下来的枝条。这是北京园林的一个常规修剪,咱们不能说它错不错,常规修剪每年都会进行,正巧修剪到吉亚做窝的这片区域,它的窝就埋在下面了。
我往上看看,你们看到这边了吧?这是它那窝掉下来以后挂的一点巢材。
当天没看到吉亚,我的心非常凉。其实松鼠都有备用巢,但是下了雪,而且它这大肚子太大了,活动很不灵便。到临产了,它能不能正常地生产、找一个备用巢?我很没信心。
我就把这个巢拿起来,放在了它经常活动的地方。为的是什么?如果它要赶紧把一个备用巢修剪成繁殖巢的话,这些来之不易的、已经都撕碎弄好了的巢材可以很方便地叼走。
接下来我继续每隔几天做一次全天候的观察和寻找。但是3月3号一天没见着它,3月7号还是一天没见着。我不是吹,其实我的观察力、寻找力是很强,但是都没找着。3月10号,还是没有。
这时候我心就有点凉了。我觉得它可能能顺利存活,甚至于能顺利生产,但是可能不在这块区域了,可能跑别处去了。
3月13号,本来我不抱什么希望,突然间路边一个身影,我感觉像它。再一看,果然是它。看肚子,肚子已经软了瘪进去了。
后来我想尽办法通过各种角度看它乳头周围的毛,都是被小鼠吸吮的痕迹。哎呀,这样我心里一下宽慰多了。说明什么?小鼠在成长、小鼠在吃奶。
那一天我跟它回家之后,大吃一惊。它这个窝可不同寻常,这张图是一个人工建筑,得有8米高,直上直下。周围有一根树的树枝搭过来,它从那个树枝跳到这个房檐上,然后跑到这里边。看到这个洞了吧,这儿有个小洞,吉亚就在这个洞里面。
我高兴的是什么呢?找到它家了;但是随之而来的一个担忧就是万一下雨怎么办?这是排水口,下完雨之后那个龙头“哗”喷水,好看。现在松鼠在里面,再一下雨,“哗”喷松鼠,那太吓人了。所以我当时就着急,可别发生这种情况。
在随后的观察当中,它每天照常地出来吃东西、回去、带孩子,而且每次回去都能带一些新的巢材,很多都是填充内容物,有柔软的。
3月25号那天我要出差,24号我就去看了它一天,我以为这么长时间了它应该搬家了,但是它一直没搬。25号我出差一周,我还想这一周之内它应该搬了,因为松鼠生完孩子以后隔一段时间会搬一次家,因为巢内卫生会越来越差,而且气味重了以后天敌也会来。
等到30号晚上我回到北京,31号早晨赶紧去它窝边守。守了俩小时,正常出窝时间它没出来,我琢磨着看来是搬新家了。我赶紧就去它一个觅食地寻找,看见它了。
它在干吗?撕这个巢材,填得满嘴都是。我一想,看来真是搬新家了,正给家里做装修呢。不过过了一会儿,它又把巢材塞在一个树杈上作为一个存料了,接着就干其他的事了。
傍晚我跟它回去以后,它还是在那个窝。我特别担忧,因为4月1号预报晚上有一场雨。结果这场雨下了,下得哗啦哗啦的。那一晚上我都没怎么睡,脑袋里想着可别喷松鼠啊,太吓人了这个。
4月2号早晨天一亮我赶紧打车去。到那儿以后我找制高点观察,待一会儿,真出来了。一看,它的身上、 屁股、尾巴全湿了,也没带孩子。我想着下这么大雨,如果孩子活着,应该把孩子搬走了吧,但它没有,直接吃东西去了。我想坏了,是不是孩子已经被淹死了。
它吃了点松塔,然后又吃了点柏树籽,接着突然间愣住了。看了看,“噌噌噌”上这上头去了。这上面有一个喜鹊的旧巢,它钻到这里以后在里面折腾,折腾了一个多小时,我想看来这真要搬家了。
待了一个多小时,它出来了,又吃了点,塞了点东西,径直地朝家跑。我一看可能要有好的画面产生,赶紧从另一条道抄过去,在它窝门口等。
果然,它从里边把孩子搬出来了。一只叼过去,退回来,再叼一只,一次一次地,一共叼了四个。
可以看到它真的很厉害,它的脑袋后边都湿了,屁股、尾巴都湿了,但是小孩除了尾巴尖,全身基本上没湿。我都很纳闷它怎么保住这个孩子,怎么靠这身体把雨引到其他地方去了。
而且我不得不夸它,说它是一个英雄妈妈。为什么?4月中它又怀上了第二胎,不但4月20多号以后这窝小的独立了,5月中又生了第二胎。那时候它换了身特别漂亮的夏装,棕红色的。这个松鼠给我的印象非常非常深刻。
其实我除了白天观察,夜里也观察。这是我夜观察的一个主角:刺猬。
最开始,起码我跟北方一些大众对刺猬的感觉差不多,有时候在公园走着走着,哎,刺猬,完了这刺猬不动了,我们就走了,待会刺猬也走了。要不然就是那儿有刺猬,刺猬噔噔噔跑,躲起来了——都是偶遇。
我也没想把刺猬怎么着,觉得这个东西太难了。直到有一天又一个个体出现,又打动了我。
那天早晨,5月中旬,还下着薄雾呢,我早晨去奥体森林公园门口拍蓝歌鸲。我趴在地上等着,感觉边上有一个东西在移动,扭头一看,哇,是这个样子——
这跟我以前见的刺猬不一样。它很白、很干净,而且小黑豆眼,关键是还像在冲我笑。
哎哟,我说这跟儿时的童话太相符了。当即决定,无论什么困难,今后几年给刺猬了,当时就这么想的。但是之后真到实际工作当中,困难还是挺多的。
为什么呢?不了解呀,白做很多无用功。不过这种广撒网式的调查有好处,自己回去以后慢慢总结就能找到一些规律。我就发现它跟公园的游人正好错峰出行。比如到周末了,游人走得比较晚,它就相应地推迟往后;平时有时候下午游人比较少,它下午有时候也出来。
还有它这个窝我也找着一些规律,其实并不远,而且也并不怎么神秘。刺猬的家,比如像左边这一张,它就是一个墙、一个建筑,边上有一个瓷砖掉下来了,工人比较懒,那块瓷砖也不怎么弄它,就斜着放那儿了,刺猬就来了,很简朴的一种生活。
再比如右边这个。有时候我们公园里面工人割草,割完草以后会把草堆一堆,特别是秋天的时候收树叶也是,弄一堆,刺猬就会进去。有时候我们走着走着感觉那堆草动一下,下边可能有刺猬。
我们看一下这个视频,刺猬的运动状态。它白天有时候也出来,这是慢慢跟着它。其实看着它好像挺莽撞的,跟个猪似的,英文叫hedgehog可能有点道理。你看它这样子,而且走走停停、走走停停。
这给我带来一个什么麻烦呢?白天没什么问题,夜里麻烦了。我拿着手电开着非常微弱的光,一开始的时候我跟着它,它在前面走,但是它停的时候我不知道,我还按那个速度走,哎,刺猬呢?待会过来一看,跑这儿来了。
有一次两次不觉得什么,时间长了我心里就犯嘀咕了。为什么呢?在我们那儿,刺猬在民间属于五大家,就是“狐黄白柳灰”五大仙之中的白大仙。我琢磨这刺猬真有法术吗?一会儿跑这儿一会儿跑那儿,因为当时不知道它这个走走停停的特点。我不是宣传这个,只是觉得叫它白大仙还挺亲切。
再后来我又改变了另一种观察方式,有时候不那么跟了,用很微弱的灯光固定在那儿,当一个固定光源,甚至于不用光,我就靠着月光或者路灯光。我想坐在林子里边看一看到底这个树林里面晚上刺猬是什么样的。
结果让我非常吃惊。特别是春天的时候,公刺猬一改往日那种走走停停找吃的形象,你们知道为什么吗?它又开始找对象了,又是爱情戏。
这是春天北京的一个很典型的环境,遍地都是二月兰。我非常喜欢用一个词来形容刺猬,特别是发情期的公刺猬:林中的小坦克。为什么?它走着走着都顾不上吃喝了,忙着找母的。
而且不是这样慢速的了,它是“哒哒哒”一窜,“哗”跑到那头,然后又跑到这一头再闻闻,没有,再接着找。它就是这么急迫的心理找母的。
有时这爱情可能也冲昏了头脑,走着走着都不管路了,树的夹缝它都往里挤。还有时走着走着腾腾快,“哐”一下撞前面一个刺猬上了,然后两个就变成一个仙人球了,它们的防御姿态就是仙人球。
更有甚者,有一次我蹲那儿挺安静地看着前面的刺猬好好的,“嘭”一下,哎哟,我这屁股怎么回事,嚯,一个刺猬撞上我了。这刺猬有时候真是挺莽撞的。
我这慢观察尤其在不用灯的时候还有一个好处,就是林子里其他的动物也都恢复了秩序。有时候蝙蝠擦着我的脑袋嗖就过去了,而且还在我眼前逮甲虫。我看过一次特有意思的,一下来逮一金龟子没逮着,它还走两步,不知道你们见没见过蝙蝠走。
还有什么呢?在我们那儿夏天繁殖这红角鸮,也叫东方角鸮,如果我进行慢观察都会很自然,经常从我脑袋这儿哗落到前面来把这虫子抓走。
这个刺猬我对它有特别深刻的感情。其实那一天我正看俩黄鼠狼打架呢,从远处追到近处,“噌噌噌”打到树上。当时我就感觉这前面打架,脚边上怎么也有动静呢?回头一看,哎呀,我的宝,就这个。
你知道多大吗?这么大,跟鼠标差不多。你们可以想象一下,那种样子多么可人,完全就是一个小玩具。而且我就把它认定了这是上天给我的一个生日礼物,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,对它有特殊的感情。它鼻子上有个白毛嘛,我给它起名叫小白毛。
不过随之而来担忧还是有的,因为它个体太小了,而且独立生活了。它有很完善的独立生存能力吗?我不知道。马上就是秋天了,入冬以后它要冬眠,它能储存足够的脂肪吗?这都不知道。
随后几天,我每天观察,倒是很容易能找到它。看它翻垃圾,还看着它有时很费力地扒土,好像找什么宝贝似的。最后扒了半天,把周围的树枝拽拽拽,叼出来一块园林工吐的排骨骨头,吃不了。
有时看它想逮一个大蚯蚓,那么大,过去都闻了,蚯蚓霹雳啪啦一扭动,防御性的那么一个动作,它吓得掉头就跑。
哎哟,我就特别担心它,我说什么时候它能出现正常的、比较好的一个捕猎行为的展示。我还梦想着说小白毛啊,什么时候你能叼蚯蚓,然后那蚯蚓一反抗缠你嘴上,这画面让我看见多过瘾啊。
很幸运,没过几天我真看见了。它也确实长大了,捕猎能力增强了,但是那个画风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。它闻着闻着,哎呦,找到东西了,过去“哐”一口吃了。接着捡地下那个又吃了,待会又从地下捡。
我说怎么总从地上捡,后来我反应过来了,它一口下去那蚯蚓就两段了,甚至于有一次一口下去三段,这边一段、那边一段,跟三截棍似的,中间还一段。
所以当时我就觉得,行,这孩子长大了,真有点跟自己那孩子长大了的感觉。
有时我晚上去看,黑天嘛,虽然在城市公园里面,但是我的情绪上免不了有一种本能的畏惧。而且很长时间不看见东西的话,没有什么动物过来,我觉得哎呀,这个是不是有鬼呀,我后背有没有坏人啊。不过一旦这些动物出现了,我的情绪马上就变了,觉得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。
这一天给我的印象也非常深。当时有一个刺猬从远处过来了,我面前是园林的喷水喷头漏水形成的一个小水洼,我觉得它要到这喝水来了。我蹲那儿等着,果然它一点一点过来了,最后低下头慢慢慢慢地喝水,而且水面上很静。
这时候它那身体跟它那倒影完美地融进了一个画面。哎哟,我那心一时酥了,我进入童话世界了。现在我也是一个小精灵了,进入它们的世界了。这个画面当时给我的印象太深了。
其实在北京做了这些年的自然观察以后,特别是松鼠,我观察了十几年;刺猬有四五年了;螳螂更长,螳螂是我从中学到现在一直做观察的对象。
这些年我收获很大,自己的这些好奇心都得到了满足。不过慢慢地我有另一个想法,我觉得应该跟大家传播这些动物的故事。我经常说,也是自嘲,我是上天派下来给大众讲身边自然故事的天使,我这就是怪一点的天使。
可是我好像有另一种感觉,确实,我对观察动物这方面有一点天赋,我能看得很细,能很容易读懂它们的表情、心理,能比较顺利地进入到它们的生活。所以这方面我发挥自己的优势,来跟大家分享这个动物故事我觉得非常开心。
同时我觉得每个人其实都可以做身边自然观察,只要持续时间长了,都会有故事,每个人都是动物故事的导演。到时候每隔一段时间,我们就一块聊一聊自己家门口的小动物,它们的家常里短、儿女情长,跟唠家常似的。谁家没一点故事,你说是吧?
就讲这么多吧,谢谢大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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